彼时，音乐节所在地、贺兰山脚下几乎是风吹石头跑的不毛之地，距离最近的城市银川也有四十公里。主办方原预测，这么荒僻的地方，能来 1 万人就不错了。结果音乐节办了 3 天来了 12 万人，掀起一场盛大的狂欢——贺兰山摇滚音乐节也被媒体称为「中国第一个赚钱的音乐节」。

　　这座存在 20 亿年的古山，催生了无数奇迹，令一代代年轻人神往。二十年过去，曾经的荒滩已成绿洲，葡萄树枝繁叶茂。葡萄酒成为贺兰山又一代表之作，走向成名之路。今天的贺兰山下，已形成知识分子聚集的生态群落。一群执迷于贺兰山风土的年轻人，如当年搭乘绿皮火车、辗转赶到音乐节现场的摇滚乐迷，天南地北而来，缔造更多奇迹的故事。

　　「大概2009年，还在读研究生时，我们在贺兰山东麓甘城子产区做实验，从自然发酵的葡萄酒里提取酵母。我发现，即便是那些农民自己酿的酒，谈不上技术，葡萄园管理也没那么好，但酿出来的酒已经很好了。」科研期间，日复一日与土地、葡农打交道，马捷实实在在看到了贺兰山风土的潜力。「葡萄园里是没有秘密的。」

　　2014年，马捷和于千来到宁夏贺兰山东麓，找合作厂家、橡木桶、设备，酿造葡萄酒，并于2017年发布首个年份酒，成立品牌「寸山」。「那时候，出于对葡萄原料品质的追求，宁夏产区已经有意识地控产，个别酒庄会控到200公斤/亩，其他产区很少有酒庄会做到这么极致。」作为足迹遍布世界各地的飞行酿酒师，马捷有自己的感悟，「论产业规模、综合配套、就业机会，宁夏对于年轻酿酒师来说，都是非常容易上手的产区。」

　　马捷，寸山品牌创始人，西北农林科技大学葡萄酒学硕士，2023中国年度酿酒人-贝丹德梭杂志，全球各产区总共14个葡萄采收季的酿酒经验。以宁夏为起点，马捷和于千解锁了更多酿造版图，云南德钦、维西、西藏盐井、四川得荣、新疆伊犁，从平原到高山，不断探索中国风土多样性。在于千看来，「宁夏是个大平原，地形相对简单。但如果你问我中国哪个产区是最多样化的，我反而会说宁夏。这里不仅聚集了耕耘葡萄酒行业多年的前辈，在各个国家受过教育的年轻人也带回前沿思想与技术，碰撞创新，做出更多元的东西。」

　　于千，西北农林科技大学葡萄酒学学士，国家一级酿酒师。2020年，新生代种植师甄得珠回到宁夏从事葡萄园种植工作。从西农葡萄酒学院毕业后，他曾参与烟台开发区葡萄酒基地建设管理、昌黎朗格斯酒庄老园改造及怀来桑干酒庄葡萄园新建工作；也为长城、张裕、美贺、嘉地、夏桐、望月石等多家酒庄提供技术服务，每天扎在葡萄园里，晒得黝黑。

　　回到宁夏，甄得珠立下几个小目标，「制定标准，让种植工人实现简约化管理和操作；与农户共建葡萄园，找到优质的小气候、小产区，选定小区域去种宁夏不常见的小品种；与酿酒师合作，推广我们的团队 『藤语者』，让我们消费者了解到葡萄原料来自于一帮相对专业的人。」贺兰山下不缺珠联璧合的故事，一次阴差阳错，甄得珠与邻居马捷合作推出「小酒农」葡萄酒——选用宁夏贺兰山东麓的单一赤霞珠，设计多巴胺配色的酒标，以「年轻、易饮、口粮酒」的定位切入市场，广受好评。

　　近20年来，宁夏贺兰山东麓葡萄酒产业迅速形成规模，张旋见证了产区独立酒农队伍的壮大，「只要你有酿酒的梦想，不要拘泥于建酒庄，也可以去租场地、租设备酿酒，像刘员外、马捷，他们就给产区带来很多新鲜的东西。」

　　「以前我们在香港做推广，你跟他讲宁夏。他会问你，宁夏在哪？不知道。」2012年，宁夏长和翡翠酒庄项目落地，同时制定了一个 32 年的长线个小品种。」长和翡翠庄主 Lily 回溯产区发展，「2012年之后，庄主们深刻意识到产区的独特性是从培养品种开始的，所以这 12 年间能看到整个产区多样性更丰富了，加上独立酿酒师的介入，给消费的人提供了更多选择，从传统的干红、干白，现在有桃红、起泡、橙酒甚至包括白兰地等一系列酒品，宁夏贺兰山东麓声名鹊起。」

　　长和翡翠酒庄两年前，一个外号「刘员外」的酿酒师研发了一款茶酒。「不是单纯的浸泡，也不是茶+酒精+糖的调配酒，而是霞多丽葡萄汁+茶叶一起发酵出的天然起泡茶酒。」「我们产区正在慢慢的变年轻。」贺兰山东麓葡萄酒产业联盟理事长苏龙曾说道，「葡萄酒的历史非常悠久，如何贴近年轻的花钱的那群人？一定要创新，要和年轻人有共同的话语，要有调性，变得时尚。」

　　「刘员外」，原名刘建军，停雲酒庄创始人兼酿酒师。除了茶酒，刘员外与银川市区的咖啡馆「花仓」合作，推出一款咖酒特调「笑春风」——以桃红为基酒，加入冷萃咖啡液进行融合。「酿酒师的主业还是酿酒，但我们大家可以提供酒精载体，由大家去做实验，拓宽葡萄酒的可能性。」葡萄酒一定是严肃的吗？刘员外觉得，葡萄酒也可以很好玩，「也许老派酿酒师会觉得这种融合不正经，破坏了葡萄酒本身的风味。当然葡萄酒有艺术性，也有商品属性，终究是要把它变现，去做更多有意思的事情，这是我的想法。」

　　尽管宁夏贺兰山东麓的酿造历史并不长，如今已是中国种植酿酒葡萄品种最多的产区之一。茫茫戈壁滩上，葡萄藤向下扎根，酝酿着独特繁复的风味。几年前，未迟酒庄创始人张旋研发出一款霞多丽雷司令混酿「嘒彼小星」，两种白交织融合，入口圆润，回味悠长。酒标设计也别具一格，晚上晃动瓶身，还会有星光的效果。

　　未迟酒庄联合发起人 张旋他说，「有时候我们把葡萄酒做得太专业了，会让人产生距离感。产区未来的一个重点方向，是做 easy drink，让我们消费者把葡萄酒当成生活的一部分。」

　　「我去过很多产区，客观来说，宁夏是最适合种葡萄的。曾经我去云南香格里拉，葡萄园就在悬崖峭壁两边，车开在路上都后怕。也去过新疆，从机场出发去酒庄，还得七、八个小时的车程。回来就觉得，原来在平原上种葡萄这么幸福。」2019年，王宇恒从澳大利亚回到家乡银川，创立了欣恒酒庄。起步晚，也不是专业的酿酒师出身，如何让酒庄走出一条差异化道路？王宇恒思考，「葡萄酒产业链上是有空缺的，尤其是在体验这一方面。」

　　宁夏欣恒葡萄酒庄创始人 王宇恒、高欣迪夫妇2022年底，他开始着手准备酒庄一期民宿项目。对于入住酒庄民宿的客人，免费提供葡萄酒品鉴套餐或者是葡萄酒调酒活动。「之前在澳洲留学，母亲从国内飞来看我，我带她去西澳玩，那儿有个很著名的葡萄酒产区，玛格利特河产区。我们预约了酒庄，有个庄主特别热情，带着我们逛农场，品尝他们家的奶酪、牛奶、葡萄酒，体验感非常棒。」

　　欣恒酒庄酿酒葡萄产区集中连片，200多家酒庄云集，宁夏酒庄游如今已是个跑得通的商业模式。据宁夏新闻网2024年7月统计的数据，「贺兰山东麓产区的酒庄接待游客量已超200万人次。」还有很多酒庄正在求新求变，夏桐、留世、蓝赛等多家酒庄邀请专业的餐饮团队来到酒庄，为游客呈现高端品鉴晚宴。海悦仁和酒庄与酒庄游机构路酒社达成合作，推出更多定制化服务。4A级旅游景区志辉源石酒庄联手 Gelato 品牌野人先生，推出酒庄文创雪糕……

　　夏桐酒庄晚宴一次采访中，葡萄酒大师邢威提到贺兰山东麓酒旅融合产业的发展，「重视年轻一代、发展旅游产业，是全球葡萄酒产业趋势。像美国的纳帕、澳大利亚的巴罗萨，酒庄旅游做得很好。尤其是对小酒庄而言，酒庄直销已经占到了他们超过一半的销售比例。」酿酒师邓钟祥来到宁夏十几年，他描绘出贺兰山下的「现代版桃花源记」，「今天工作累了，晚上想喝一杯精酿，想吃一顿上好的日料，从葡萄园去银川市区，开车也就 40 分钟。葡萄酒本身是种享乐的生活态度，对我们来说，生活和工作完完全全能兼顾，这点很重要。」

　　无论是向内探索，还是向外拓展，贺兰山葡萄酒已然成为一道鲜明的旗帜，指引人们清晰且具体地活在当下。